陈师道所作的《示三子》,写出诗人对妻儿真切之挚爱
陈师道,字履常,一字无己,号后山居士,北宋时期大臣、文学家,与秦观、黄庭坚、晁补之、张耒、李廌合称“苏门六君子”,江西诗派重要作家。下面跟秋鲜网小编一起了解一下陈师道所作的《示三子》吧。
陈师道学诗,初学黄庭坚,摹其拗涩,却乏积累,流于断续;后学杜甫,宗之格调,却失沉稳,略显单薄。固然如此,却能采集众长,把握杜甫之气韵,追蹑山谷之博雅,自成一家。后来,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树立“一祖三宗”,一祖为杜甫,三宗为黄庭坚、陈师道和陈与义。
陈师道的仕途之道,如果仔细察看,便知道实在是穷书生的真实写照。他所授的官职:起为徐州教授,历仕太学博士、颍州教授、秘书省正字(死而未赴)等职,都与教书育人有关联,但陈师道其人位虽卑,却正义感十足。其业师为曾巩,与苏轼走得近,而他们向来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,于是他也被打上了元祐党人之记号。
陈师道的妻子是郭概的女儿,与赵挺之是连襟;说赵挺之大家可能不熟悉,不过此人有一个身份: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公公。这个赵挺之挺王安石变法,对苏轼和黄庭坚之流大肆打击,可以说有些疯狂。陈师道因此和他势同水火,关系非常僵硬。后来,陈师道要“郊祀行礼”,时在寒冷冬天,可惜家贫连棉袄都没有一件。陈妻怕丈夫受冻,就自作主张跑去赵挺之家借棉衣。陈师道知道后,不仅坚决不穿,并且恨声道:“汝岂不知我不著渠家衣耶!”结果,因冻受寒得病而死,年仅四十九岁。
陈师道其实是书生意气的,他根本上是只醉心于诗词文章,对于政治可谓是一窍不通。可惜党争之残酷,与他愿意不愿意没有关系,他只能忍受因此而带来的苦痛。
《示三子》
[宋]陈师道
时,三子已归自外家。
去远即相忘,归近不可忍。
儿女已在眼,眉目略不省。
喜极不得语,泪尽方一哂。
了知不是梦,忽忽心未稳。
陈师道一生安贫乐道,这个评语很官方。其实,他就是一个穷书生。穷到什么地步呢?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赡养。宋神宗元丰七年(1084年),陈师道的老丈人郭概官调提点成都府路州狄,由于要照顾母亲,陈师道只好让自己的妻子和一女二子随外祖父入天府。直到元祐二年(1087年),陈师道在苏轼的举荐下充任徐州教授,才把妻儿接了回来。对于这件伤心的事情,陈师道曾写诗纪之,一首是《别三子》,悲离别,另一首就是《示三子》,喜相逢。
——去远即相忘,归近不可忍。
诗的开头两句,诗人从时空上的“远”、“近”角度切入,详细描写当初离别和现在归来之时的心情。当我送别,看着你们离开去往远方的时候,就尝试着慢慢地把你们遗忘掉,不要再绝望地想起在一起快乐的时光,可是,当知道你们就要归来,在漫长等待回来的日子里,我却又忍不住开始想念你们。由于时间和空间阻隔,骨肉分离于千山万水之间,但是却无法分隔血浓于水的亲情。
明明牵挂却说“相忘”,不过是一种心灵上的自我麻醉,正因如此,所以才有后来知道妻儿归来时的“不可忍”。真情入心,镌刻在髓,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隔绝。这正是此两句的内涵所在,有“近乡情更怯”之意味在。
——儿女已在眼,眉目略不省。
如果上面两句是跨越时空的情感再现,那么此两句,则是当下情景的具体描绘。现在,你们都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,看着长大许多的你们,眼睛不眨地看着你们模样,使劲想要忍住内心的那份喜悦之情,可是忽然之间,我觉得人世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,只要此生可以拥有你们,便已经知足,想到此,泪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双眼,让你们的面目变得模糊不清。
诗人对儿女的挚爱之情,和遗憾之意,于此尽皆表露无遗。毕竟已经分开将近四年,诗人在《别三子》中曾写有“小儿襁褓间,抱负有母慈”,所以才有如今归来之时“眉目略不省”之语。短短两句十字之内,看似轻描淡写,实则化繁为简,从最醒目处着手刻画,从而寄寓深情厚意于细微之处,愈见其用心之苦。
——喜极不得语,泪尽方一哂。
所谓“喜极而泣”,纵千言万语,“竟无语凝咽”,正是眼前状况。你们能够回来,能够出现在我的眼前,这是多么令我开心的事情,我很激动,因此而哽咽,话语变得无足轻重,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,直到眼泪流尽,脸颊上的泪水被风吹干,我才开始相信你们确实又回到我的身边,于是才展开悲容,舒心一笑。
诗人紧接以上两句,继续描述久别重逢时候的场面。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,镜头缓慢拉近,然后给上一个特写。翕张之嘴唇,此时无言;脸庞之泪珠,此刻皎洁。正因其下笔极为细腻,赏析者亦感同身受,可以深刻体味到此时此刻,诗人内心情绪之激烈,情感之澎湃。
——了知不是梦,忽忽心未稳。
最后两句,是对诗人情感的一个总结。诗人的情绪已经相对平静下来,可是他还想要确认一番。拉扯着你们柔软的小手,轻抚着你们稚嫩的小脸,倾听着你们清脆的笑语,我才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不是梦境,可是回想你们离开我的日子里,那些充满离情与悲伤的旧梦,我的心情依旧波动太大,久久难以平息。
有人说“恍然若梦”,大概就是说的诗人现在的心理活动。“了知”,说明其清醒,“未稳”,表明其怀疑,大有“恍兮惚兮”之无端;事实却是用这种游离状态,来映照诗人忍受别离之悲苦,映衬诗人对妻儿真切之挚爱。
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,却无法尽到抚养的责任,诗人的内心里一定漾满了痛苦。这种无能为力长时间伴随着陈师道,最后甚至因为贫穷而葬送了自己的生命。这是生之艰辛,亦是命之凄凉,是生命的大悲苦。这是时代造成的悲哀,更是个人际遇的无奈,在汹涌起伏的历史变幻里,个人的力量表现得太过渺小,根本不值一提。
在本诗里,诗人真挚的情感,通过质朴平实的语言,被一一表达出来,阅读诗歌者仿佛身临其境,亲眼看见一个满脸内疚之色的父亲,手拉着三个孩子的小手,喃喃自语都是愧,娓娓道来皆为情。
这样情绪饱满,真实凝练的诗作,在陈师道的诗词之中,其实并不常见。或许,正因为与个人遭遇有关,所以诗人在写作的时候,情感迸发瞬间,已经忘记了什么作诗之方,为诗之法,从而以情入诗,愈见其情;以真入诗,更加其纯。
当然,诗人不可能真的不使用写作手段,只不过用的很是巧妙,做到了重剑无锋,大巧若拙,所以看上去才不那么明显。阅读诗歌的时候,我们可以清晰察觉诗人内心的激烈情感,十分复杂,有愧疚,更有愉
悦。诗人使用朴实的字词,喋喋絮语,通篇反常之态,一波一折,却收放自如,把诗人相逢之时的矛盾心情表现得非常真实。